船说得到回复的中年医生满意的走了,他不需要再为此担上什么责任,他可以继续高枕无忧地追求他想要的生活。
而姚之诚内心深处的彷徨和恐惧却没有任何消弭,他用平生最不屑的尖酸刻薄来掩饰自己的幼小,用毫无用处的语言肆意攻讦,可是过后他却只感觉到疲惫。
他可以冷静地在宾馆里截住徐源和父亲的通话,用电子设备变音说话,达到对父亲和徐源两面隐瞒的效果。可是他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姐姐居然是一个男人,他十八年来对于“姐姐”这个人的认知居然是一个彻头彻尾错误。
他从小自诩聪明过人,却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——怀疑亲人的性别,这让他感到荒谬。
奇怪的是他的姐姐并没有接受变姓手术,只是用激素维持和改变自己的柔弱和粗噶。
但姚之诚能够清晰的感觉到,他“姐姐”是不愿这样的。
那么,到底是什么,是什么不可抗拒的原因或是某人让她屈从?
从姚之颖现阶段的身体状况以及她趋于完美的伪装来说,没有大量的金钱和从小的改造,是绝对做不到这个程度的。而且,能够让他屈从的人,一定是多年前尚且柔弱的他一直到如今也不具备反抗能力。
也就是说,身为父亲,自己的爸爸——姚乾元一定在里面做了某种推动。
只要一这样想,姚之诚的心就像开了一道豁口,大股大股不啻于冬日冷风的凛冽之气席卷而来,冰冷如刀割。这是一种持续的,需要长期忍受的钝痛,就像蚌必须承受深嵌在自己柔软的体内的沙粒,不断分泌某种液体将它凝固,圆滑,变得更大,也更痛。
不是难以接受,而是需要忍受。
姚之诚尝试着勾了勾嘴角,却比哭还难看。
他想,“忍受”可能是最绵长细腻的刑罚。
姚之诚从未想过,有一天他心中父亲的形象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轰然倒塌,化成废墟残骸,不复当初荣光。
然而,更让他避之不及的,却是他心中那隐秘的,微妙的刺激,那是一种难以隐喻的感觉,是来自于人类的劣根性,窥探阴私的强烈欲望。它躲在他的心尖上,藏进他的指尖中,存在于他的一举一动里。
他一面痛苦颓丧,一面隐秘兴奋。
正是这样一种微妙的兴奋,让他无法退却,无法放手,如同一只以腐食而生的猎狗,贪婪和得寸进尺是他的本性。
姚乾元沉沉的目光锁定姚之诚,权势赋予了这个男人强大的气势,很少有人能够抵抗他的威严。
“你怎么了?”他开口发问,语气淡然,却暗藏刀锋。
姚之诚从自己的负罪感中惊醒,对上姚乾元那仿佛洞悉一切的幽暗眼神,他不自然地别过头。
“没什么。”
姚之诚唯恐姚乾元追究,蹩脚生硬地转移话题,“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,给爷爷的礼品也都放在车上了,爸,我们什么时候出发?”
姚乾元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下,用眼镜布仔细擦了擦,暗红的嘴唇上下磕碰,平淡却坚决。
“现在。”
“哦、哦,好。”姚之诚紧张的回答,他的耳朵发出紧张性微鸣,浑身血液向上游走,手脚冰凉僵硬,如同抽走鲜活的生气。
就在此时,嗒嗒的脚步声在此时由远及近,姚之颖从楼上下来,着一身长及脚腕的渐变色墨绿长裙,波浪卷的头发似海藻搭在颈间,柔顺的蜿蜒而下。
身材高挑,淡妆着色,艳色美人。
而刘艺馨则由杨嫂搀扶,寡言的母亲淡淡地看了他们姐弟二人一眼,便被姚乾元温柔地扶上了车。
姚之诚避开姚之颖向他伸来的手,目不斜视地跟着姚乾元上了车。
落在人后的姚之颖轻轻笑了下,旁若无人地细语,“之诚到底是长大了,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……”
她身后站着的杨嫂沉默地目送这一家四口,待他们行至远处,才缓缓关上大门。
姚父姚母一台车,姚之诚和姚之颖共乘。一路上姚之颖都似平常一样撩拨逗趣,可姚之诚却没了与姚之颖斗嘴的闲情。
直到车子停在外公家门口,姚之颖才略有收敛。
此时,早就在一旁等候的保姆,接过姚之诚手中的补品,领人进了客厅。
室内光线明朗,温暖的阳光斜斜地照射在地面上,空气中浮尘灵动,外公那双不复年轻,续满褶皱的手稳稳托着茶盏,抿了一口,在舌尖回味。
“爸,我们来看您了。”温柔清亮的嗓音在姚之诚耳边响起,暮然间,时光回朔,他才恍然回想起这陌生的音色是母亲的声音。